王茜和儿子
王茜的摊位
王茜买矿泉水感谢好心人
□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李迎 余渊 摄影：楚天都市报极目新闻记者 李迎
自从儿子雨泽确诊神经母细胞瘤后，王茜一家的生活发生了巨大改变。为了给孩子治病，她和母亲从四川巴中来到济南求医，租住在山东省肿瘤医院附近2公里的小区，她的丈夫则留在巴中继续工作挣钱。
在济南给孩子治病的日子，王茜的生活被分割成一个个时间段：上班、带孩子化疗、摆摊、在病房陪床……以医院为圆心，半径最远延伸到18公里外她打工的超市。在超市老板李玉合“反向打工”、每天把营业利润捐给她一事引发关注后，王茜的生活迎来希望和转机。
早退
孩子不做化疗时，王茜早晨6时许起床，去18公里外的喜东来超市上班。她要步行10分钟到最近的车站，然后转2趟公交，坐22站，8时许赶到超市。
为了方便照顾孩子，王茜找工作时，唯一要求是“早8晚4”——上午8时上班，下午4时下班。为此她错失了很多机会，只有喜东来超市同意了这个要求。“那时超市刚开业，缺人手。”老板李玉合解释道。
4岁的雨泽刚刚结束第6轮化疗，目前正在为干细胞移植做准备。化疗后的指标检验很重要，每一次，王茜都像等着考试成绩出来的学生一样，惴惴不安地等待血液检验结果。
当孩子某项指标不达标时，要及时入院就医。有时王茜正在上班，手机弹出新一轮的检查报告，上面显示某项指标过高或过低，她只能急匆匆向老板申请“早退”，提前回家带孩子去医院。还有几次因为指标下降，王茜会突然接到医生通知入院的电话，“有非常多意外的状况，你根本想不到要去打什么针。”
哄孩子去医院也需要技巧。雨泽会突然在外婆怀里大哭，说自己害怕医生和打针，不想去医院。外婆转过身抹眼泪，王茜低头哄着孩子，承诺给他多带一些玩具。听到这话的雨泽会暂时忘记恐惧，蹦蹦跳跳地去拿自己的玩具车。
摆摊
孩子去医院化疗的日子，李玉合特许王茜不用来超市上班。
山东省肿瘤医院患者多，病房床位紧张，大多数时候雨泽在病房内的陪护床上输液。陪护床很矮，不到成人膝盖高，雨泽躺在上面输液时，王茜就坐在自带的折叠板凳上等。有时，王茜把孩子托付给母亲，自己到医院附近摆摊。
医院向东的一条窄巷是王茜摆摊的地方，这是一片依托于医院存在的城中村，附近的租户多为肿瘤患者和家属。很多细节能看出这里的与众不同：来往的人骑着电动车，载着正在化疗的、戴着帽子的孩子；巷子里很多商店以“爱心”命名，午餐时间，志愿者给这里的爱心厨房捐赠盒饭……街上贴着各种治疗肿瘤的偏方和小广告，还有私立的肿瘤咨询机构。“我没进去过，但有的人到了末路，真的会病急乱投医。”王茜说。
在这里，邻里间打招呼的方式是“你家（孩子）上疗了吗”。他们最乐于听到的消息是有人结疗——这意味着治疗结束，可以回家了。也有不好的消息，比如谁家的孩子在化疗中出现炎症反应。炎症反应通常是因为化疗药物影响免疫系统，导致患者难以对抗外部的细菌和病毒感染，严重的可能危及生命。这是家长们最害怕的结果，有的孩子会发烧、体内产生积液，甚至会吐血，家属压抑着情绪走出医院，直到进入巷子时才绷不住号啕大哭。
在这片城中村，王茜摆摊卖过李玉合给的红薯、土豆，也卖过好心人捐赠的纸巾。和王茜一起摆摊的还有另一位年轻妈妈，她3岁的女儿去年确诊为肺母细胞瘤四期高危，并出现多处骨转移，经过手术和15次化疗后，孩子的左腿弯曲变形，走路时一瘸一拐。
这几天，不断有好心人过来给王茜送红包和慰问，也有媒体将镜头和麦克风对准她和摊位。镜头之外，那位年轻妈妈小声问：“你们只能报道一个孩子吗？这里有很多这样的人……”
难眠
晚上，王茜会回到医院陪床。有时等不到床位，她只能坐着过夜。深夜的病房漆黑安静，静到她能听见很多白天被掩盖的声音：睡觉的呼吸声、门碰到陪护床发出的“砰”的声音、液体流过输液泵发出的“沙沙”声……王茜常因各种状况醒来，有时是护士进来换药，有时是输液泵发出提示音，甚至孩子翻身的声音也会让她惊醒。因为睡不好，清晨她总是很困倦，有一次甚至蹲在床边睡着了。
睡不着的时候，王茜会看一会儿手机消息。她加了七八个微信病友群。有“神母四期高危群”，里面都是孩子患有神经母细胞瘤且处在高危四期的家长，王茜所在的5群已经满员；有“山肿病友群”，是在山东省肿瘤医院治疗的孩子家长们建立的。群友间会分享各种信息，有交流病情，有互相安慰。如果突然有人说“我家孩子颅骨转移了，接下来不知道怎么走了”，这时群里就会陷入一阵沉默。
偶尔，她也刷一下抖音。自从孩子生病后，她开始琢磨经营抖音账号。在“神母”患儿家属中，运营抖音是一种常见方式，在抖音的商品橱窗中上架商品，有人下单就能赚取佣金。
去年11月，王茜开始拍一些孩子治疗的视频发在抖音上。最开始她只有500个粉丝，通过她的橱窗下单的只有自家亲戚。这次因老板“反向打工”受到关注后，她的粉丝涨到了1500个。
王茜想得最多的还是钱。她想过贷款，也想过卖房子。2021年，她和丈夫在老家巴中贷款买了一套毛坯房，至今没办收房手续。“我们没有其他东西了，房子是唯一能卖的东西了。”王茜说。不过，这房子还欠着贷款，而且买的时候每平方米4000元，现在已经降到了3000多元。
还有彻夜难眠的时刻。3月初，住在对面病房的一个“神母”患儿去世。此前，王茜总是看到孩子的母亲在哭。她最后一次见到对方，是在医院的水房，孩子的父亲告诉王茜，患儿情况不好，要出院回家了。几天后，王茜在朋友圈看到噩耗。那一晚，她在医院走廊站了很久。
希望
受到媒体关注后，王茜一家的情况有了些许好转。
李玉合继续将超市的毛利润通过微信转给她。两人的对话很简单，李玉合转账后会叮嘱她“收一下吧”。王茜会一直道谢，有时也会告诉他孩子治疗的情况。
王茜也陆续收到一些好心人的捐款：有人直接通过支付宝转账给她，也有人加她的微信、关心孩子的情况。截至4月15日，她已经收到11万余元的善款。
每次提起受到的帮助，王茜总是忍不住哽咽。这几天她哭了很多次，眼睛一直红红的。
雨泽化疗结束后，王茜回到超市上班。4月16日，她买了一箱矿泉水放在超市门口。她在朋友圈写道：“感谢山东感谢济南！我买了一些水放在喜东来超市门口，大家路过时可以喝水，我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对山东对济南的感恩之情。”
最近，王茜在公众号看到一条消息：一个同样确诊“神母四期”的孩子顺利结疗，没有复发，甚至独立完成了迷你马拉松和远郊徒步登山活动。“我最喜欢看到这种消息，这对我们来说就是希望。”王茜说。她依然盼望着能早日让孩子接受免疫治疗。让她感到欣慰的是，尽管经历了多轮化疗，雨泽的身体状态尚可，只有头发因为化疗几乎掉光。不去医院的日子，他在家蹦蹦跳跳，看起来和健康的孩子无异。
“有时他戴着帽子，很多人说他根本不像患癌的小孩。”王茜说，“我也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，那该有多好。”
